2010年5月1日星期六

历史总是让外行人惦记 ——兼评袁腾飞先生的历史课

“历史总是让人惦记”是易中天先生在一本书里讲的,借过来改一下表达自己对历史作为外行人的感受。

中国是历史悠久的大国,中国人似乎对历史特别是历史的演义多少感兴趣。我也不例外,印象中最早的读物是林汉达先生编的《春秋故事》、《战国故事》,那可能还是小学一、二年级吧。后来读《上下五千年》、《三国演义》、《隋唐》等,再到初中就有了历史课,虽然我的老师不可能象袁腾飞先生那样生动,仍然记得她讲课第一分钟从黑板左上角起,到最后一分钟下课前将板书写到右下角,满满的,课间值日生要用双倍力气擦干净。可能是基于本身的兴趣,加上对课上讲的多少都已经知道一点的得意,所以考试总是满分。从此养成了对历史书籍、影视的关注,特别是中国史。也有赖于这样的持续关注,随时间的推移,才发现,很多课本、书籍里的“历史”并不是确实发生过的,即使是确实发生的事件,后人的解读也可以是非常不同的。这在二十岁时,对我是极大的困扰,有时是被欺骗后的愤怒,而今天却是一种享受,这可能就是所谓人生阅历吧!正如袁老师引钱穆先生的意思:对历史要有一份尊敬、一份温和的宽容。
如果说历史是一个物件,似乎不大对,但历史确是被用来研究、玩味、利用的。和历史发生比较密切联系的大概这几类人:一是象读小说、看影视一样,将历史变成生活中的娱乐来消遣的普罗大众。他们从历史中得到的主要是情感的渲泄,当然和读小说一样也会有些领悟,但如果把这当成可以指导人生的真理或历史的启发,则难免有风险的;二是象研究物理、化学一样,研究历史的人,一般被称为历史学家或学者了。他们或发掘历史的真相,或探索历史的规律,多少都会以个人的意见评价历史中的人和事。这样他们的意见或文章就有三类 – 陈述史实,如果是秘闻之类,公众可能还有兴趣,曝光率高,但这种机会不大,偶尔翻出来的却有哗众取宠之嫌,更多的是琐碎细节、数目字等,只在小范围流传。发现规律,这样的发现可以是正确的,也可以是错误的,或更可能是在有些条件下正确的,其实这不关老百姓啥,但因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了,加上这多少都有预测未来的意思,容易引起兴趣,也特别会被利用。陈述观点,所谓观点,实际是对历史人物或事件的感受,很个人化,往往带感情色彩,因为一般人对没有感情色彩的真正学术观点并无兴趣,况且历史也和物理化学不同,所以要时空距离远些的才可能公正些,但太远了又不容易真实。实际上,接触或研究本身都不是目的,接触与研究的对象也不是目的。历史也一样是被利用的,既然被利用自然有动机,所以今天我们可以听到孔子是高丽人的所谓“史实”,过去我们被教导了是儒法斗争推动了两千年中国进程的“规律”,还有的是可能永远不会完结的谁谁谁是伟人或屠夫的争论。这可能是历史作为一门学科的遗憾,因为她很长时间都不会象物理学证明相对论那样得出对错的结论(这可能也不是历史的责任与目的),但这也正是历史带给我这样普通人的乐趣和教益,她使我思考并领悟着自己的人生。

大约自一两年前,陆续在网上看了些袁腾飞先生讲中学历史课的视频。那实际应是复习课,准备考试的意义更多。一方面很佩服袁先生能将如此枯燥的课讲得引人入胜,另一方面也有些感受,特别是看到视频后附的带的争论和谩骂。我看过的视频大约包括三部分:中国古代史,世界近现代史和中国近现代史。争论谩骂集中在最后者。
其实袁先生最让我佩服的还不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授课能力,而是在他讲课过程中不经意间带出来的一个历史学者的风骨。比如他讲抗战胜利的一段教材,特别将教材的叙述方法用史家的春秋“语”法强调了一遍,从而告诉学生那被教材或有意或无意掩盖的真相。这里面有一个历史学人追求真实的责任感,也有一个老师传授真理的使命感。这也为那些十几岁的小孩子树立了一个正直的人生榜样(当然他们可能要在若干年后蓦然回首才领会到)。实际上,袁老师大可不必这样做,因为他的职责在于帮这班学生在考试中取得高分就是了,他们没有几个人会在今后真正从事历史研究,即便袁老师本人也不是做历史研究,而是历史教育,这教育的目的还不在于历史而在于分数(这可能是历史的黑色幽默吧)。
也是因着这责任感和使命感,引发了上面提到的争议和谩骂,也使我对袁老师的讲课有一些不同的看法。
感情色彩不能代替理性思考:有情感课堂才有气氛,但情感渲染过了,就会削弱学生的理性思考,例如对历史人物的评价,无论官民中外是否有一致的定论,也无论老师自己的意见是否相同,在表达自己的观感时不应当妨碍学生探索、形成个人的认识,特别是面对未成年的学生,应当引导他们寻找正确的观念,教给他们正确的方法,而不是将自己的观念加之于他们。而过度的感情色彩会极强地感染这些涉世未深的学子,使他们以感觉代替事实。
如何处理不尽真实的“史实”和结论:有些是故意扭曲的,当然要澄清。有些可能还有争议,特别是距离越近越不清楚,或者基于个人见闻所限而有遗漏,不妨两方面都讲清,再摆明自己的观点。只讲或多讲自己的看法,会局限学生的视野,难免误人。
手段不是目的:活跃课堂气氛是为了吸引学生注意,诱导学生思考,帮助学生掌握,但对于青年学生,课堂过度活跃反而在哄笑中忘记思考,更无暇领会老师的微言大义了。讲课是一种艺术,但不是娱乐。
言语的分寸:虽然中国有“言者无罪”的说法,但更为人熟悉的恐怕是“祸从口出”。正直的为人固然好,但言辞可以斟酌,所以孔夫子也会说“危行言逊”。史家的职责固然是秉笔直书,但更要传诸后代,所以太史公要“藏之深山”。而老师的职责在教书育人,教书相对容易,交给正确的知识就是了,育人则太难了,除了人品道德,学生还会感染待人接物的方式,徒呈口舌之利只会得一时痛快,难免遗留后患,既非智者所为,也谈不上温和、宽容。